《夕陽六子》非正式續集

本作品出現於颶光典籍四《戰爭韻律 Rhythm of War》的出版派對,山德森本人在派對上朗讀了〈夕陽六子〉的續集。
注意,本作品仍不是標準設定(canon),以下的劇情與設定都有可能再被山德森改動。

接下來是山德森本人在朗讀〈夕陽六子〉續集前的導讀。

導讀

我要給你們朗讀〈夕陽六子〉的續集,它發生在寰宇的太空時代。所以這裡會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是你們暫時沒辦法深入看到的。如果你擔心自己會被太空時代的寰宇爆雷,我會建議你等個十五年再來讀這份東西。

這還不是標準設定,因為我還沒有出版。這裡的東西完全有可能再被我改動。

但現在,以下是〈夕陽六子〉的續集,我還沒有給它命名。(但不會是「夕陽七子」就是了。)


夕陽六子續集

SIXTH OF THE DUSK SEQUEL



 之上人其實是人類。


 夕陽(Dusk)曾經把他們想像成奇異又可怕的,滿面獠牙的生物。藝術家在畫布上傾向強調他們神秘的那一面,強調那一面原本該是臉的地方出現的黑色深坑,彷彿象徵著他們奇異的服裝與頭罩,神秘地收服了外太空的黑暗與深淵。

 事實是,直到兩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異星人為了取得信任而撤下自己的面罩,露出自己令人震驚的人形外表之前,沒有人實際知道他們的真面目。

 夕陽在觀測室裡往前站了一步,這裡能俯視登陸板。有了反光玻璃,外面的人不知道觀測室的存在,但是夕陽從來不相信這可以藏住他。之上人(Ones Above)有著可以偵測生命的機器,而他懷疑就算屏障存在,他們還是能看到他,或至少看得到他的靈鳥。他寧願與那些外交家一樣待在登陸平台上;不過光是他們願意讓他與會就應該謝天謝地了。法緹(Vathi)一直以來都與夕陽站在同一陣線,這點總讓許多政客與公司領導人百思不解。

 跟他待在房間裡面的政府官員在看到異星人的臉時紛紛倒抽了一口氣。看起來,是一男一女;他們的皮膚白得像是從沒見過太陽。有可能他們真的沒見過,畢竟他們活在星球之間的虛無黑暗之中。他們的頭罩會自動收回,但在頭的兩側有著特別設計的金屬構造,一路延伸並且覆蓋臉頰,從那些金屬細緻,像是波紋一樣皺佈的樣子,這些構造不像是裝甲,更像是配件。

 薩可(Sak)在他的肩膀上細聲啾鳴。夕陽瞥了一眼這隻漆黑的靈鳥(Aviar),然後環視這個房間,尋找著是否有他的屍體幻象。這隻鳥能夠讓他瞥見未來,顯現出他自己的屍體景象。那些是他有可能(或早該)死掉的方式。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注意到躺落在登陸板上的屍體。兩個異星人其中的一個用腳踩在夕陽的腦袋上,那張臉燜燒著,像是被某種可怕的異星武器燒毀了一樣。那是甚麼意思?

 薩可的幻象很久……沒打開了,自從五年前的那場事件起,異星人的裝置在帕特吉(Patji)上啟動之後便是如此。曾經,屍體的幻象能夠警告夕陽危險近在咫尺;有著致命毒液的昆蟲,或是隱匿的掠食者。現在這些警告總是變得越來越抽象了。無論他做甚麼,之上人都不太可能今天就殺了他,但那不代表他們的確安全無虞或是值得信任。

 「敬新紀元的繁榮!」登陸平台上的其中一人說道,他朝著站在外交團隊最前面的法緹伸出一隻手。「總裁,這是你們與我們人民的共榮時刻!」

 她回握了那人的手,夕陽還寧願抓著一尾致命的蝮蛇。不知怎地,他寧願不要知道之上人其實是人類。如果異星人是從海洋最底處爬出來的怪物模樣,或許還比這些笑咪咪的人類還要來得好理解。如此令人熟悉的面孔不應該包裝著這麼異常的動機跟點子。這就跟不能飛的靈鳥一樣不對勁。

 「敬繁榮!」法緹說道。她的聲音清楚得就像是她站在夕陽旁邊一樣。聲音是從牆上的擴音器發出來的,這是一種用異星科技發展出來的儀器。

 「好極了,」第二個外星人說道,她流暢地說著家園島的語言,彷彿她是在地出生的一樣。「你們終於肯聽道理了。我們的主上可沒有永恆的耐心。」

 「我們已經很習慣所謂沒耐心的主上了,」法緹說道,她的聲音柔順又充滿自信。「我們已經熬過他們的試煉千百年的時間。」

 男的異星人笑了。「你們的主上?那些身為島嶼的神明嗎?」

 「總之在我們回來的時候就準備接受我們的……條約,好嗎?」女異星人說道。「以最坦承誠信的方式。」她拍了拍頭的側邊,面罩再次延展,讓她的面目陷入一片模糊。男異星人做了一樣的事情,隨後共同離開,爬上他們光滑的飛天機器,那玩意兒看起來就像個朝天的三角形。它很快地離地,不帶聲響地朝空中竄升。這機器登陸跟升空的方式完全無法被解釋。夕陽的族人對這個機制唯一的了解,就是之上人要求了登陸板必須完全由鋼製成。

 這艘小船應該會在星球的軌道上與更大的船會合。那艘船甚至比夕陽的族人在環日初星(First of the Sun)上所使用過最大的蒸氣巨獸還要更大。夕陽才剛剛開始適應這些發明,現在他又得讓自己適應新的玩意兒。電力光的寧靜光線、由異星能量推動的扇子嗡嗡作響。之上人的科技太進步、太不可思議,夕陽跟他的族人們仍像是用竹筏在進步,就像是他們的祖先一樣。比起這些在繁星之間航行的異星人,他們離自己的祖先可能還更接近許多。

 當異星人的船在天空中消失,公司的官員與軍官們開始活躍地交談起來。他們最喜歡的活動就這個,講話。他們就像在傍晚的暮光下回巢的靈鳥一樣,迫切的想告訴其他鳥兒今天吃了甚麼蟲。

 薩可挨近他的頭,然後啄了啄他拿來束馬尾的帶子。她想要躲起來,但她已經不是以往那隻雛鳥,能夠整隻鑽進他的頭髮裡面了。薩可已經跟他的頭一樣大,不過他對於她的重量感到自在而適應,而且他戴了一個肩板,好讓她停放的爪子不會抓傷他。他舉起手,捲起食指,暗示她能伸展脖子享受一點搔揉。她接受了;但他的手勢一個失誤,弄得她不悅的嘎鳴,啄了他的手指。一如既往,她實在很易怒;說實在,他覺得自己也差不多。法緹說那是因為都市生活容不下他。但夕陽說另有原因。距離科可里(Korkelii)病故已經過了兩年。少了那隻色彩絢爛的活寶到處吵鬧惹麻煩,他們兩個變得越發衰老又壞脾氣了。

 薩可也差點在同一場疾病中逝世。但後來,之上人帶著異星解藥來了。就像那些偶爾會橫掃人群的流行病一樣,這場靈鳥瘟疫在幾週內就被弭平。疾病被完全消滅。不留痕跡。就跟打雙結一樣輕鬆。

 夕陽無視了軍官們與他們的對話,並且在等待的時候哄哄薩可,搔搔她的頭。這座現代化城市充滿了機器跟穿著如羽毛般鮮豔的人們,而且一切看起來都非常衛生。不能說是乾淨;蒸汽機具肯定不算是乾淨,不過它們是精緻的、刻意加工的、而且限縮的。這個房間,以及裡面的鋼條與打磨過的木頭就是很好的例子。在這裡,自然被限縮到垂手可得的範圍,就連一片木頭都必須被設計得符合美學標準。

 在之上人與他們的規則出現之後,夕陽懷疑這個星球在不久之後還能不能保有最後一片野地。也許還有公園。生態保留區。但你不可能把野地放在盒子裡面,就像你沒辦法捕捉風一樣。你可以把空氣包起來,但那就不是一樣的存在了。

 不久,門打開了,法緹步入房間,她的靈鳥則停在肩膀上。法緹過去幾年爬得可高了。現在她可是公司的總裁,也是市內最有威望的政治家之一。她穿了一件色彩斑斕的條狀裙,上面有著舊時代的樣式,以及商用襯衫與外套。一如往常,她非常努力透過所有方式(包括她的穿著)融合新舊兩個文化。就像要困住風一樣,夕陽不認為傳統是你把傳統陷阱放在裙子上就可以呈現的。但他很欣賞這樣的努力。

 「所以,」法緹向一群官員開口,「我們有三個月。不過這次他們不會讓我們再拖了。有人有想法嗎?」

 大家都有想法。撐得更久的方法。計畫假裝不知道底線,或是試圖假裝靈鳥的運輸過程出了什麼問題。這些計畫有夠蠢。之上人這次不會再拖了,而且他們也不單單只是看家園島民的心情在貿易鳥兒的。這些異星人打算要在外嶼大興土木,好在那裡飼養屬於他們自己的靈鳥。

 「也許我們能夠稍微抵抗?」圖力(<Tuli>)1說道,他是公司的軍師,靈鳥的繽紛羽色跟科可里相同。「我們能偽造一場政變推翻政府,讓之上人被迫與其他組織交易。重啟談判。」很大膽的想法,而且比其他點子更為極端。

 「那如果他們打算直接佔領我們呢?」名為樹苗二子(Second of Saplings)的將軍回應,他的手撥弄著另一手拿著的一疊紙。「你該看看那些預測結果。我們打不過他們!如果那些數學家是對的,那些軌道船能夠在一兩發之內把我們最雄偉的都市化為瓦礫堆!如果之上人覺得太無聊,他們還有一打更有趣的方法滅掉我們,好比往海洋開砲好讓海浪沖毀我們的基礎設施之類的。」

 「他們不會開打,」法緹說道。「已經過了六年多,他們從我們的拖延裡面感受到的就只有威脅。在太空中存在著某些規範,讓他們不能直接征服我們。」

 「他們已經征服我們了。」夕陽輕聲說道。

 奇怪的是,當他一開口,其他人馬上就靜了下來。他們常常抱怨這個人為什麼出席了會議。他們將他視為欠缺社交禮儀的野人。他們聲稱自己討厭夕陽看他們的方式,又不願意參與對話。但當他一開口,他們就會聽。話語就跟黃金一樣有它自己的利益價值,而言簡意賅才是大家心中共同的渴望。

 「夕陽,」法緹說道,「你剛說甚麼?」

 「我們已經被征服了,」夕陽回答,視線從窗邊轉向她。他不在乎別人,但當他說話的時候,法緹不只是安靜下來。她在聽。「那場帶走科可里的瘟疫。他們在上面的船裡坐了多久,看著我們的靈鳥死去?」

 「那時他們手上沒有藥,」海浪三子(Third of the Waves)說道,他是醫療工業的公司官員,矮個子,他的豔紅靈鳥讓他能夠看見其他人看不見的顏色。「他們拿到藥之前得等。」

 夕陽保持緘默。「你的意思是,」法緹說,「他們是刻意延遲給我們藥,直到靈鳥喪命。你有甚麼證據?」

 「上個月的斷電,」夕陽說道。之上人很快就分享了他們普用的科技。冷冷發光的光。風扇能夠讓家園島(Home Isles)2悶熱的夏日空氣保持流動。能比蒸汽船還要快上數倍的船艦。但這些都仰賴上方提供的能源,而這些能源在被打開3的時候就會自動關機。

 「他們的養殖場是給我們海洋的一大贈禮,」公司的供應部秘書說道。「但是沒有了之上人賣給我們的養分,我們也無法讓養殖場繼續運作。」

 「他們的藥物是無價之寶,」海浪三子說道,「嬰兒4死亡率大幅跌落。數以千計的人多虧了之上人賣給我們的東西才得以活下來。」

 「當他們上個月的能量供應遲到的時候,」夕陽說道,「整座城市幾乎停擺。而我們從意外洩露的對話裡面知道那是故意的。他們強迫我們接受他們的能源。他們還會繼續這麼做。」所有人都安靜了,只剩下沉思,他希望他們能更常這麼做。

 薩可在夕陽瞥向登陸平台時再度啾鳴。他的屍體還在那裡,躺在之上人已經離開的地方,燒焦皺縮。

 「把另一個異星人帶進來。」法緹向守衛說。

 門邊兩個戴著軍帽的人站了出來,肩上都有著保全的靈鳥。其中一個人很快帶著一個極度奇怪的身影回來。其他的異星人穿著制服與頭罩;服裝是很奇怪,但還認得出來。這東西站起來七呎高,而且完全包覆在鋼鐵裡面。一種帶有未來感的裝甲,在關節處散發著一股柔和明亮的紫藍色光芒。頭盔的前端有著一個窺外的隙縫,也發著光,還有一個神秘的符號印在胸甲上,夕陽看起來像是隻在飛行的鳥。

 這生物踏入房間的時候,地板都在震動。這句裝甲極度異常,宛如一系列互相交扣的片板,完全沒有可見的縫隙。只有層層交疊的金屬包覆著從指到頸的軀幹。這盔甲很明顯是氣密的,而且有圓滑的反光5。在頭盔與盔甲之間也有堅硬的鐵帶彼此牽連。

 其他的異星人也許看起來像人類,但夕陽確定這一個肯定是某種可怕的存在。他太高、太有威脅性,不可能是區區人類。也許他現在看著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代替人發言的機器。

 「你沒有告訴他們你見過我了?」異星人說道,他的陽剛聲音從頭罩前方的擴音器發出來。這個聲音有著一股不自然的質感;不是偏遠島嶼的那種口音,而是一種…不自然的音色。

 「沒有,」法緹說道,「但你是對的。他們忽略了我的每一項提案,假裝協議已經完成了。他們打算在其中一座島上部署自己的設施。」

 「你們只有一顆寶石可以談判,諸島的子民。」異星人說道,「你們無法持有它,你們只能勉強決定你們想提供的對象。如果你們不接受我的保護,你們將會變成之上人的附庸。你們的星球將會變成農作站,就像其他許多星球一樣,用來供應他們擴張時的資源。你們的鳥將會在這一切可能發生的時候就被剝奪。」

 「而你會提供更好的條件?」法緹問道。

 「我的人民將會保留百分之一的鳥給你們,」武裝的人型說道,「如果你們願意,也會允許你們與我們共同作戰,以獲取名望與升遷。」

 「百分之一!」樹苗二子說道,他的怒火嚇到了自己灰棕色的靈鳥。「這簡直是劫掠!」

 「抉擇吧。合作、奴役,或是死亡。」

 「那我選擇不被欺壓呢?」樹苗的理智斷了線,可能下意識地,把手伸向了身側的手槍皮套與連環手槍。

 異星人伸展覆滿鎧甲的手,一陣煙霧便無中生有地突然凝聚起來。他形成了一把槍;比手槍還長,但不及步槍的長度,型態奇異,兩側以翼狀排列著漂浮的金屬。這把槍與樹苗的手槍一比,就像是深海猛獸與小魚苗的差異。異星人伸出另一隻手,將一個小盒子(或許是能量來源)塞入步槍一側,使它發出詭譎不祥的光芒。

 「告訴我,總裁,」異星人向法緹說道,「你們的當地法律如何處理對我的生命威脅?我是否有合法的授權來槍擊這個人?」

 「沒有,」法緹說道,她的聲音堅定,但顯然在顫抖。「你不行。」

 「我不玩遊戲,」異星人說道,「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玩文字遊戲。你們必須接受我的提議,或是作罷。如果你們否決,如果你們加入了他們,那我就有合法權利將你們視為我的敵人。」

 房間維持一陣靜默,樹苗謹慎地把他的手從防身武器旁邊移開。「我不否認你的明智,」異星人說道。「你們已經陷入一場自己不瞭解的衝突之中。但就像意外身陷戰區的孩童,你們可以決定要往哪個方向逃跑。我會在一個月後回來,本地時間。」

 這生物的盔甲所發出色光的部分開始變得越來越燦爛,一股深紫色從這奇怪的生物中幽幽地綻放。他在空中微微抬升幾吋,並且把槍中的能量拔除,解除武裝的武器散逸成一團迷霧。他不發一語地滑向走道,經過兩名守衛。他們往後站了一步,沒有攔阻他。這個異星人沒有搭船抵達,但似乎也不需要透過船來穿梭星際空間。他們推測,他是透過那身奇怪又壯麗的盔甲來穿梭天際。當他一離開,那兩個護衛回到門邊,顫抖地握著自己的步槍。他們知道,房間裡其他人也都知道,這樣的生物一旦決定大開殺戒,沒有任何守衛擋得了他。

 法緹拉了張椅子到房間的小桌前,然後癱軟地坐下來,她的靈鳥焦慮地從她的一邊肩膀跳到另一邊。「就這樣了。」她低語,「這就是我們的命運。被夾在海浪的拍打與尖銳的礫石之間。」這份工作讓她心疲力竭。夕陽想念那個總是充滿生命力,對於未來的新冒險充滿正向樂觀的女子。不幸的是,她是對的。現在給出無意義的警言一點都沒道理,而且她也沒有發問,所以夕陽甚麼都沒有回應。

 薩可啾鳴。一個屍體出現在法緹前面的桌上。夕陽皺眉,隨後皺得更深了,因為那不是他的屍體。

 他與薩可建立羈絆的時間裡面,她從未顯現過除了他以外的屍體。6即便是幾年前那些最危險的時刻,在她的能力變得異常的時候也是如此。他跨過房間,法緹抬頭看著他,感到些許放心,因為她期待夕陽會安慰她。但她很快皺眉,因為他幾乎完全忽略了她,只是低頭看著桌子上的屍體。

 是個女性。年紀非常老。長長的頭髮已經發白。這個屍體穿著之上人那種剪裁的奇異制服。胸口的口袋有表彰的文字,但是用不同的語言寫成的。

 是她。夕陽心想,他端詳著年邁的臉孔。是法緹。大概四十年後的她。死了,穿著入葬的服裝。

 「夕陽?」還活著的法緹問他,「你看到甚麼?」

 「屍體。」夕陽說道,讓房間裡其他人開始交頭接耳。他們對於薩可的力量感到不舒服,這在靈鳥中是獨特的。

 「真是很生動的描述,夕陽,」法緹說,「照理來說,過了五年,你應該會學到在別人跟你說話的時候回答一個以上的字詞。」

 他煩哼一聲,在屍體幻象周邊走動。已死的女性手中握著某些東西。那是甚麼?

 「屍體,」他說道,眼神直視法緹的雙眸,「是你的。」

 「我的?」法緹站了起來。她瞥向薩可,這隻鳥兒簇窩在夕陽的肩上,羽毛緊縮。「為甚麼?她以前這樣做過嗎?」

 夕陽搖搖頭,環繞著屍體行走。「屍體穿著制服。他們的。之上人的。在刺繡跟徽章上面有些符號。看起來像是準備海葬。我讀不懂異星文字。」

 其中一個軍官連忙遞給他紙跟筆。在遞過去後,軍官又退了回去,好像桌子是一隻準備飛躍而起的夜喉一樣。

 夕陽抄下制服上最明顯的標誌所寫的文字。「法緹,」供應部秘書說道,「受佔領星球環日初星之殖民總督。」房間裡的所有眼睛都盯向法緹。唯一沒有的是夕陽。她知道她看起來會是甚麼樣子,所以他繼續寫,供應部秘書再度喃喃。

 「看起來是個英勇表彰,」那位女子說道,「有功於平定'05年叛亂事件。其他的都差不多。」

 夕陽點點頭。所以如果這的確窺見了未來,那就表示當法緹過世的時候,她會是之上人的手下,並且對於不同意的反叛者們進行了軍事鎮壓。

 好吧,真是合理。他自己點點頭,試著更仔細看屍體握著的東西。一個小小的圓盤;某種硬幣,上面有著圖案。

 「夕陽,你應該要害怕,但你看起來沒有。」活著的法緹對他說。

 「我為甚麼要害怕?」他說,「這很合理。那是你將來可能會做的事。或許你將來真的會做。」

 「我不是叛國賊。」她說

 他沒有回答。那不是個問題,甚至不是正確的陳述。

 「給我們一點空間,」她向其他人說,「麻煩了。我們可以晚點再來討論這個『預言』。我得先跟這個陷阱獵人談談。」

 他們不喜歡這樣。他們從來不喜歡法緹聽夕陽的話。也許他們能更常傾聽自己的時候就會了解了。無論如何,他們都接受了請求,只留下他們兩人與各自的靈鳥。法緹的鳥,馬麗思(<Maris>)7,在盯著桌子的時候弓起背來,舉高雙翅。看起來她感受得到薩可在做的事。有趣。

 「夕陽,」法緹說道,「為甚麼你認為我會做這些事。」

 「進步。這是妳的風格。」

 「進步不值得我用族人的鮮血來換。」

 「進步遲早都會到來,」夕陽說道,「夕陽已經過了。現在是暗夜。妳會期待找到一個新黎明,盡妳所能的引領我們到那個地方。」他看著她,試著微笑。「這是明智的,法緹。這是妳好幾年教我的東西。」

 她用雙臂環抱自己,盯著桌子看。「非如此不可嗎?」

 「並不是。我也還沒死,不是嗎?」她搖搖頭。

 「我想要找到出路,夕陽。可以擊退、對抗他們或其他東西的方法。決定我們自己命運的方法。他們都這麼篤定自己擁有我們。我沒辦法讓他們另眼相看。」

 「妳握著某個東西,」夕陽俯身說道,「一個硬幣。很大一個。可能是個獎章。不是錢。上面刻著一個獨木筏上的人,樣貌特殊,握著一個板子,上面有波浪的圖紋。某種陷阱獵人?」

 「十子,尋獲者(the Finder),」她說道,然後皺眉。「你認真的嗎,夕陽?他是有史以來最著名的探險家與陷阱獵人!」

 「我的訓練者沒有跟我提過這個人。」

 「你可以看書之類的。這段過去很重要。」

 「如果很重要,我的訓練者就會告訴我。所以,這個人一定不重要。」

 法緹翻了個白眼,「他是第一個探索帕特吉的人。」

 「那他一定死得很快,」夕陽點點頭,「這表示他能知道的事情不多,第一個探險者都很笨。不是他們自己笨;只是他們沒有經驗。」他挑眉看著她。

 「他消失了,」她承認,「在他第二次的征途中。但我們還是使用了他的部分探險路徑,透過這些航道抵達萬神群島(Pantheon islands)8。他很重要。」

 夕陽沒有答話,因為他有甚麼必要反駁她?她喜歡相信這些東西,而且她一直都很嚮往古老陷阱獵人的故事。她幻想自己也是個業餘的陷阱獵人,然而,事實卻是她正是終結這個行業的推手之一。

 夕陽還盯著獎章看的時候,幻象突然消失了。薩可啾鳴,似乎感到有點抱歉;而當夕陽看著她的時候,鳥兒的眼神垂了下來,她看起來似乎累了。

 「我會去研究下台機制,」法緹說道。「假政變太蠢了,但如果我直接離開,可能會造成一場政治動盪,讓我們有藉口得以拖延協商。而且,這可以讓我脫離自己可能造成傷害的職位。」

 夕陽點點頭。隨後發現自己感覺不對勁。第一次,他發現自己不能保持沉默。他看向她。

 「別人會做得更糟,法緹。別人會造成更多死亡。你會比別人好。」

 「你確定嗎?」

 「不確定,」他怎麼敢保證?他又不像薩可能看見未來。但是,他還是坐到法緹隔壁的位子,然後向她伸出手。她握住夕陽的手,然後握得更緊。他向她點頭。「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他說道,「但你也只有一個人。我在五年前學到的是,有時候一個人無法隻身站在潮汐之前。」

 「那就沒有希望了。」

 「當然有。我們一定要擺脫孤獨。我們要找到同盟,法緹。兩群人來欺壓我們,要求我們放棄自己的資源。一定還有其他人。有可能是像我們一樣弱的人,但是我們團結在一起就會變強。一個陷阱獵人無法單獨對抗深影者,但滿載水手的戰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們要怎麼找到其他人,夕陽?之上人禁止我們離開自己的星球。我們可能幾十年,不……也許幾百年後才能造出飛行的機器。」

 「我會進入暗地(the Darkness)。」他說。

 她望進她的眼睛。雖然她每次都反對他這個提議,但今天她卻不發一語。有好幾次,她變得很像他,而他很像她。她讓他相信他們可以適應未來。現在他只需要讓她相信自己可以幫忙。

 「我們送過一整組人進入暗地,夕陽,」她說道。「裡面有科學家,還有軍人。」

 「沒有陷阱獵人。」

 「是沒有。」

 「我會去,」他說,「我會找到援手。」

 「那如果你失敗了呢?」

 「那我就會死,」他說,「就跟你的探險家一樣。尋獲者十子,你說的。」夕陽碰了自己的額頭,然後用手指碰碰她的。「我為了這個星球放棄了帕特吉,法緹,但我不會為了那些星星來的人放棄這個星球,無論他們的武器多精良、奇蹟多驚人都一樣。」

 「我會幫你組織一支遠征隊。一些守衛,一批人……」她看向夕陽的眼睛,「你會堅持一個人去,對不對?」

 他點點頭。

 「笨蛋!」

 他沒有回答,因為她可能說對了。但他反正都會去的。



解讀

以下屬於原創段落,並非翻譯區域,讀者可自行斟酌參考。


之上人的身分

  • 被高度暗示是迷霧之子第四紀元的司卡德利亞人,但從未被山神親口驗證。由科技發展程度、寰宇的出版計畫與「之上人安排了完全由鋼組成的發射台」可見一斑
  • 其他仍有可能的人選:賽耳人、泰爾丹人、未知的太空帝國(但不會是《天防者》系列的星際國度,因為該系列的宇宙觀與寰宇毫無重疊。)


碎刃師

  • 由描述可以明顯看出是一名穿著碎甲的碎刃師
  • 召喚出了碎槍(這也證明該碎刃師的靈在未知的模式下被帶出了羅沙的意識界,顯示把靈帶離羅沙是可行的。)
  • 藍色、黑色與紫色的光芒暗示了具有憎惡與榮譽的神光/授予
  • 由「我是否有合法的授權來槍擊這個人?」的發問,令人聯想到破空師的法規主義
  • 由「你們只有一顆寶石可以談判」可以發現由於羅沙沒有「錢幣」,因此透過聯繫(Connection)進行的翻譯無法從羅沙語言中翻譯出「錢幣」,而把「錢球/籌碼」翻譯成最接近的詞語:寶石。


尋獲者十子 Tenth the Finder

  • 被懷疑(又)是霍德
  • 已知〈夕陽六子〉故事線在寰宇時間軸上必定發生在《颶光典籍》前五部曲之後。
  • 在《引誓之劍》中,霍德收到了帕特吉(自主的化身之一,以碎神的身分存在)的來信,帕特吉提到「親自巡察這些水域並且克服我們所創造的試煉吧。唯有如此才能讓你掙得我們的尊重。」
  • 因此,霍德可能的確到了環日初星,而且針對帕特吉進行了某些旅程,被幾百年前家園島的先人視為最初的探險家。


暗地 the Darkness

  • 被懷疑是指環日初星的幽界/意識界(意識界的天空黑漆漆的)
  • 夕陽打算經由暗地到外面世界找援手,暗示他們可能也知道能藉由意識界能通往其他世界
  • 帕特吉之眼是一個(也是星球上目前已知唯一的)垂裂點,可以用來進入意識界
  • 由於帕特吉島上充滿了與意識界與靈魂界密切相關的異能生物(例如靈鳥、夜喉),且透過短篇故事「加絲娜的脫逃」可以發現具有意識界屬性的生物在意識界同樣具有威脅性。因此也能估計帕特吉島的意識界也是個相當危險的地方,乃至於讓一整支探險隊有去無回。
除非特別註明,本頁內容採用以下授權方式: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Alike 3.0 Lic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