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整個好累啊。」史避大聲宣告。他相當自豪於他的演技，但並不是說會有任何演員團體會雇用他，劇院定期會聚集一群飢餓的龍對生意不利。
「還有，」史避說。「我討厭太陽，所以我不打算往上看。我只想路過這個……呃……四周都是石頭的石子地然後找個地方小睡一會兒。1」
龍拍打著翅翼在上空盤旋。關鍵在騙它降落。龍不是特別敏捷的生物，史避並不是指責他們。當你差不多與小房子一樣重時再看看飛行有多簡單。他們需要良好的助跑來離開地面，從懸崖起飛更好。
龍在天空中很危險。當然，在地面上也一樣。只是比較不危險。就跟把劍指向別人就比較不危險一樣。不論如何，只要史避能哄騙龍下來，獵人就能打擊它。然而他們從來不能直接把它從天空上弄下來，所以他們到它下來前會一直躲著。
一般來說，龍會試著在飛行中把他抓離地面。他對此有準備。當從後方吹來一陣強烈的空氣擾動時，不自然地巨大爬蟲類向史避伸出利爪，他跳了開。這是個專家級閃避——他已經非常熟練的東西——並以跳進石頭中的某個裂隙作結。
龍正好從頭頂掠過。若龍繼續在空中，這裂隙的深度恰巧不足抓他出來。它必須著陸。像廣告看板的子夜色黑翼上下拍動，將龍再次帶向上方再次盤旋。
「天哪。」史避大聲說——龍有個利耳，但你必須仍有保險。「我因為絆倒又讓沙子飛進眼睛裡而傷心，在微風吹過的一時半刻內可能看不到什麼東西了。或許我會在這個小坡小睡片刻。我希望沒什麼野獸在這附近會襲擊我。」
強斯頓大師從石塊後探出長著小鬍子的頭。「是咬。台詞寫的是咬我。」
「我是在推衍（extrapolating）！」
「這跟龍的皮膚有什麼關係？」
「那是褪鱗（exfoliate）。看，他又回來了。噓。啊呵。是的，我現在就會在這打盹睡著！」
史避必須在這裡確實閉上他的眼睛；這是最危險的部分。他保持緊繃，準備在獵人投入攻擊時跳起來爬走。有颼颼風聲，但還不夠近。
沉默。
史避猶豫地張開一隻眼睛。大龍已經著陸，但不是在地面上。它立在尖刺狀岩石之頂，就像棲息在樹上的鳥。一隻跟浴缸一樣敏捷的鳥。
「你是個糟透了的演員。」龍用低沉渾厚的聲音說。
「呃，當真？其實我以為我在進步。我有在鏡子前面練習的，你知道。」
「糟透了。我看過幾片比你還像演員的肥皂。我假設你有一整團的獵龍人蓄勢待發。」
「嗯。才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一整團獵龍人？還是我沒這麼假設？因為我實在不覺得你有能力判斷我是否假設了什麼。順便說一句，誰幫你寫那台詞的？」
「強斯頓大師。」
「他需要一位編輯。」
「我跟他解釋過這點！你知道要配合那種爛台詞有多難嗎？」
「這不能為你的爛演技開脫。」
「它多少有點責任，對吧？」
「也許。」
「所以，嗯，計倆你都看穿了……你還待著幹嘛？你不是該逃走嗎？」
龍瞇起紅色爬蟲類眼睛看著史避，一邊從它所在的高處下來。從那裡，它可能可以起飛並待在空中——或著最起碼能夠以某種跑跳到達地面的同時拍打翅翼、迅速起飛。
獵人們本來可以發動攻擊。這生物不在空中，且他們可以拉它下來。可是他們繼續躲藏。他們可能覺得太危險了。
龍看起來……很急切。他前傾身子，緊盯著史避。這怪獸想要他，想要吞噬他、撕扯他的血肉。氣味非常誘人迷醉。這就是為什麼儘管它已經認知到這是陷阱，卻不飛走。史避這個引誘龍上鉤的餌實在是香到無法拒絕。
「你何不上來我這呢？」龍用渾厚的聲音說。
「不好意思再說一次？」
「上來這裡。」
「你會吃了我。」
「是這樣打算。」
「那我想我敬謝不敏。」
「噢，快來嘛。這沒你想得糟糕。蔗幾乎億點都不痛。2」
「我不在意痛不痛。我還是會死。而且你用了錯的『ㄓㄜˋ』，你想用的是『這』。」
「有嗎？你怎麼分的？它們聽起來都一樣。」
「其實，我能聽得出標點符號。」
「啥？當真？」
「是。其實我也聽得出拼字。這是我其他的訣竅。」
「這……很有趣，孩子。非常有趣。嗯，該是了結這事的時候了。拖時間沒什麼好處。上來被吃吧。」
「你的論述沒那麼吸引人。」
「我是隻大忙龍。」
「有趣。我時間一大堆。我可以在這坐上一天，只要不被吃掉就好。」
「噢，快來嘛。別那麼難搞。你就是為此被造出來的啊。」
「你哪來這可怕的想法？」
「這是生命的循環啊，年輕人類！大自然的美妙之處！每種生物都依序被更大隻的生物吃掉，以此類推，直到頂端掠食者為止。嗯……順帶一提，我就是其中之一。」
「看得出來。」
「嗯，牛吃草，狼吃牛，人吃狼，龍吃人。萬物都在簡單中盡顯壯麗。」
「其實，我們不吃狼。」
「你們不吃？」
「不吃。除非我們非常餓。即使如此，他們也不太可口，我聽說。太柴了。」
「是，嗯，你們應該要吃啦。人們從不乖乖聽話。比方說，就這一刻，你何來包天的大膽敢拒絕被吃掉？我能怎麼說服你？」
「其實你正在說服我。」
「真假？這有用喔？呃，我是說……這是當然，我可是出了名的話術師，在大夥裡。」
「你不需要那個逗點，」史避說，「但或許你該把『在大夥裡』放在『可是』前面。但這不是重點。你知道，我說你正在說服我是因為這詞的定義是『試著讓某人做某事』，而不管成功與否。你說服別人，要嘛成功要嘛失敗。大多數的人都用錯了。你想說的應該是『說動』。你得說動我，不是說服我。」
「你在派對上不是什麼開心果對吧？小崽子？」
「我……嗯……不常被邀去派對。」
「真看不出來啊。所以你到底要不要閉上嘴然後像個人類般乖乖被吃掉？」
「不要。」
「你在讓大地之母落淚。」
「那很好，我們正需要多點雨。你怎麼不吃頭牛就好？」
「那你怎麼不吃草就好？」
「嗯……人類不能消化草。」
「那龍也不能消化牛。」
「真的嗎？」
「真的。人類就是造來給龍吃的。這就是萬物的本性。」
「我覺得這不太公平。那誰吃你？」
「蟲子，等我們死後。這一切都很抽象的。」
「但你得吃人類？」
「我們不吃，就會死」
「那怎麼還會有人活著？」
「我們不用太常吃，小崽子，幾個月吃一次。你們人口遠遠大於足夠支持我們的數量。你們也不會吃光所有……再說一次你們吃什麼來著？」
「牛、豬、蘿蔔。極少吃狼。」
「對，嗯，這跟你們吃那些東西是一樣。」
「除了我會死掉這部分不一樣。」
「想想你因此造的善果。」
「善果？像是讓一頭龍繼續活著嚇人？」
「不，像為了他人犧牲自己。如果我不吃了你，我最後還是會找其他人吃。可能還是個十分年輕的處女。可憐的孩子。如果你這樣想，現在被吃掉就是件勇敢的事蹟。高貴、英勇。」
「嗯，照你這樣說嘛……」
史避小心地站起身子，假裝開始考慮。然後，試著看起來服從了，他溫吞向著龍所在的岩石而去。
龍向前傾身，大張的紅眼表示著讚嘆。這生物屏住呼吸，看似更加著迷於他，然後輕啟他顯得乾燥的嘴唇，露出剃刀般的的牙齒。
史避更加靠近。靠得比他所想的還近。他可以聞到龍帶著腐臭的呼吸，看到自己在這生物爪子上的鏡影。他走進了它的陰影。
「等一下，」史避在一切都要成真前說話了。「我在幹啥？」他停下來。那足以嘲諷這隻剛失去一段大餐的龍。這隻正陶醉於史避氣味的生物雙眼大張，甚至有點惱怒。它知道已經有獵人們在等待了。它知道它已經在危險之中，如果它降落在岩石上，將沒有提升速度回到空中的時間。
它看來在在這片刻忘記了全部。史避的氣味可以有這種效果。龍向前撲擊、翅翼大張，半滑行半跳躍的攻擊他。史避向後彈跳，撞上岩石且棍了開。
「窩載蔗，男孩們！」強斯頓大師吆喝，躲開並發射他的十字弓。
有兩打獵龍人。十字弓率先行動，發射粗大、帶著燈芯箭頭的矢，那是設計來穿刺龍的鱗皮用的。他們近距離發射才有足夠力道，但是效果十分賞心悅目。一些其他人提著雷銃衝出來——那是有著寬大管口的黑色火藥武器，裡面裝滿了鳥彈。
當龍在史避面前咆哮直立的同時，雷銃手布咳（Puke）和涂可（Took）射出一波鳥彈打穿它展開的翅翼。這在它緊實的皮膚上留下一堆孔洞，大大降低龍飛離的機會。
這生物因痛苦而尖鳴，史避藉機爬開。盛怒之下，龍向前跳躍，把雷銃手拍開。
史避奔跑的同時他的心臟在他體內如擂鼓動。他不像龍那麼快，但他現在領先些許。只要他可以到達石牆，只要再幾步——
他感覺龍的影子已經籠罩了他。
史避絆倒了。
一排獵人從附近岩石跳出來並越過他上方，將矛鐏抵著岩石。龍現在已經完全因痛苦的狂怒與史避的氣味行動，它向下俯衝，大大的紅色眼睛幾乎只有盲目。它的動量使它穿在矛陣上，其中三支矛還被從手中奪下。
它的頭距離史避只剩幾吋，嘴唇張開，口水從下唇滴落。然後它倒在一邊，雙腿抽搐。
長矛手前來結束屠殺。史避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全身顫慄。
我真的需要轉換生涯跑道，他心想。